库布里克遗作《大开眼戒》：被迫戴上情色面具的赤裸寓言-世界快看点
2023-02-27 00:12:44 哔哩哔哩
1999年7月，库布里克生前最后一部作品《大开眼戒》（Eyes Wide Shut）作为R级片顺利在美国上映，成功避免了最初获得的NC-17评级可能带来的负面票房影响——17禁意味无法进入主流院线，以及宣传上受到极大限制。这个评级也是发行公司出于商业考量而争取到的结果，因为他们最终拍板决定在“过于露骨”的场景用电脑技术加上遮挡人物，不过此时库布里克已离世4个月。
在电影当时铺天盖地的宣传中，这是炙手可热的汤姆克鲁斯与妮可基德曼首次以夫妻身份共同出演“情色惊悚片”，导演则是“来自火星的天才”库布里克，票房潜力无穷。最终，《大开眼戒》以逾千万美元票房成为库布里克最卖座的电影之一，但同时却迎来了汹涌的负面评价，包括“一点儿也不性感”，这些评论至今仍可以在各大影评网站找到。现在看来，本片的确惊悚有余，情色全无，但是所谓“情色”大概率是所谓宣传策略强行上的“价值”。现在，我们可以在巨星光环掀起的喧嚣退场后，好好审视这部被误会了很久的电影。
《大开眼戒》围绕生活在纽约的哈佛医生展开，在他与妻子艾丽丝共同参加完富豪主顾齐格勒的别墅派对后，妻子突然向他坦白自己曾对一位陌生的军官怀有性幻想，然后他破防了，无法停止幻想妻子偷欢的画面。于是，在当晚外出替另外一位富豪雇主看病后，他便独自踏上了“寻性”冒险之旅，也开启了本片的关键剧情，即踏入了第二场令他“大开眼戒”的午夜派对。他在这一晚看到了如梦境般光怪陆离的种种场面，欲望之火久久不熄，但也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并未被满足，直到第二天一系列诡异的事件在眼前发生，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差点惹上多么可怖的麻烦。
(资料图)
早在70年代，库布里克就在构思拍摄一个关于性欲望的电影，还曾想找伍迪艾伦出演男主。故事框架则来自1926在奥地利发行的德语小说《梦幻故事》（Traumnovelle），该书的作者施尼茨勒也正是以“释梦”著称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朋友。所以，这是一个在上映前已酝酿了近30年的电影。1999年3月，本片的初剪版本寄出几天后库布里克就去世了。所以，《大开眼戒》不仅是遗作，更是用生命完成的作品，想来其中一定有他感到必须用影像传递的极端重要信息。
正如库布里克的其它电影，在《大开眼戒》所有镜头出现的所有物品都有象征意义，对话也意有所指，与日常生活的经验有明显区别，情节的结构更具有高度对称性，前后两场派对就像彼此的镜像——一个被圣诞霓虹所遮掩，众人衣着光鲜但脸上戴着虚伪的面具，欲望只在看不见的房间无声交易；一个褪去了全部伪装，众人虽然脸上蒙着面具但是身体赤裸相见，欲望摊开摆在眼前。所以，它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现实主义电影，更像一个充满象征的古典神话，从心灵与潜意识最幽深的地方出发，意在用丰富的象征揭示当下社会的某种潜在规则。就像在著名的古希腊悲剧中，俄狄浦斯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弑父娶母”，可怖的预言不管如何奋力反抗最后依然成真一样，这样十分戏剧化的情节与现实生活经验也有较大差异，但也正是这样极端且精妙的情节才生动表现出“命运击溃个人意志”这个关键的本质。所以，只要读者和观众有足够的生活经验，那么他就能通过《俄狄浦斯王》理解什么是命运与意志，通过《大开眼戒》理解什么是欲望与权力。
在此，库布里克想借《大开眼戒》让我们看到的那些“规则”与古希腊戏剧揭示的道理一样残酷。它当然与性和欲望有关，但更与权力有关。首先，欲望是无处不在的。就像本片开场中哈佛夫妇共同赴宴时，他们各自在那个流光溢彩的纽约别墅中找到了另外的陪伴。微醺的爱丽丝倚着那位贵气逼人的匈牙利老绅士翩翩起舞，但她最终还是以自己结婚了为理由离场；哈佛与两位女郎并肩调情时脸上也笑开了花，只是中途被主顾叫走才无奈作别。这是他们作为中产阶级的欲望，它的实现似乎有条件的，他们得随时准备为“更高阶级”的人服务。
但在拥有凌驾大多数人的权力的“神”所生活的世界中，无论是什么样的欲望，都可以随时随地得到满足，不论是想要一副身体，还是一条生命。开头与爱丽丝跳舞的匈牙利有钱人告诉她，“女人结婚就是为了终于可以和除了丈夫之外的人发生关系”，他并非在说笑，而是这实乃其所在阶层团体的写照，这也在前后的诸多情节得到映证，尤其是第二场派对中大规模上演的orgy场面。在电影开场的首场派对中，哈佛突然被叫走是因为要急救吸毒过量后陷入昏迷的女子Mandy。事发卫生间是别墅主人齐格勒的私人空间，女子当时一丝不挂瘫地在一张红色沙发上。虽然齐格勒已有妻子，但是这二人此前在做什么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不过齐格勒没有流露半点关心，只希望快速处理现场。从这开始，我们或许隐隐预感到库布里克想告诉我们什么，华丽宴会的圣诞包装被撕开一道裂口。
而在第二场派对上，扭曲的欲望与可怖的权力毫无遮掩地登场。首先，哈佛在“大开眼戒”后被从现场赶出来的原因很有意思，因为他的一切都透露着“穷酸”。那么，他穷酸吗？他是一个在中央公园附近坐拥高级不动产且有个人诊所的执业医生啊。但是，他来到这个郊外庄园的方式是打车，口袋里还装着服装道具租赁凭据；而这场派对的参与者们，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调度专车甚至专机前往任何地方，可以为了无数的荒诞派对定制专属的服装与面具，可以把活人当私人物品收集起来并相互交换、集体享用，可以剥去别人的生命而不用受到fa lv惩罚。这一次，大开眼界的哈佛闯入了“神”的禁地，不仅被当众羞辱尊严无存，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在这里和其他“神”一样发泄欲望，但是那一层权力的天花板结结实实地敲到了他的头上。
正如哈佛相对于那些“神”是更弱势的存在，街上的性工作者、洗衣店老板，以及老同学钢琴手也是相对于哈佛更为弱势的存在。尤其是性工作者，她大概率也是因为要服务于像他这样的人而染上hiv，付出了无法换回的代价。钢琴手只是因为向哈佛泄露了那些“神”见不得人的派对的消息，就疑似丢了性命，更别提在第二场派对上为了替哈佛“赎罪”而第二天突然陈尸酒店的选美皇后。而服装店老板为了钱，连女儿都可以“卖”给顾客，这更是最为可怖的一个象征。哈佛与爱丽丝的女孩海伦娜有着与母亲一样的漂亮脸庞，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她和爸爸妈妈在圣诞购物时挑选或者看到的商品，全都是影片中曾经出现在性工作者身边的物件，比如婴儿推车、老虎娃娃，还有那个写着“魔法圆圈”的红色盒子更是与第二场派对上出现的诡异仪式在视觉上惊人地相似。库布里克似乎在暗示，像海伦娜一样的孩子可能都无法逃出这个贪婪冷酷的网络，权力在欲望的驱使之下已潜入社会的所有角落物色猎物。有人睁着眼却并未发现背后的可怖之处，以为自己所有的欲望都能够没有代价地实现，直到无意闯入那样的一场派对。
这些明显是有意铺陈的象征与暗示在全片中俯拾皆是，网络上有关于此的讨论多年来经久不衰，更是让《大开眼戒》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解读与赞叹。围绕这些暗示而形成的阴谋论网络早已十分成熟。比如，第二场派对上的仪式与符号似乎与Illuminati（光+明+会）有关，那么库布里克本人是否在揭示某些地区的精英阶层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秘密聚会呢？若是如此，库布里克拍完电影后就离世，背后是否有其他隐情呢？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到今天仍不绝于耳。
但是美国2018年爆出的爱泼斯坦性侵案似乎又在用血淋淋的案情和库布里克一起提醒着我们，眼睛还是要睁大点(be like eyes wide open)。这起本可能牵扯到全球名人政要的案件，涉及了性交易，尤其是未成年人性交易的情节，但是爱泼斯坦本人在审讯前被发现死在监狱中，而室内的监视模式被移除，围绕其死亡的猜测至今扑朔迷离。虽然爱泼斯坦案大概率已石沉大海，但是库布里克的电影会被循环播放。
不过，此案近日又起波澜，摩根大通突然遭指控“纵容与此案有关的流水交易，并因此从爱泼斯坦手中获得了大量高净值客户”，相关文件更显示该公司前ceo与爱泼斯坦的聊天内容包含了多张年轻女性的照片。在这样一次次的博弈当中，希望文明胜出的概率越来越大，也希望《大开眼戒》的警告有一天成为关于过去的历史，而不是关于现实的寓言。
相关新闻：https://www.cnn.com/2023/02/17/business/epstein-jpmorgan-emails/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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